第30页_相府明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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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页

  旋即战乱忽起,李氏大着肚子前往定州投奔江威,路上匆忙之中产下女婴,便是如今的江苒。因着战乱,她便对外宣称自己早产,旁人便也难以知晓其中实情。这一骗,便是十余年。

  李氏因此事郁结在心,便早早去世,过世前,她为了避免江苒身世外传,便将身边知道实情的奴仆都遣散发卖。

  便连她的心腹赵乳娘,也没过多久就请辞了,回了老家去。

  这已经是江司马听的第二遍了,他愈发被气得不轻,恨不得如今去江家祖坟将李氏的尸骨刨出来好生质问一番,然而李氏已是死人,他便只能将一腔怒火都发到江苒身上,见她如今虽然跪着,然而面色冷淡倔强,竟没有半分知错服软的样子,他一时怒上心头,完全忘了眼前江苒叫了自己十几年的爹爹,反倒恨不能生啖其肉。

  偏这会儿殷氏递了一盏滚烫的热茶过来,江威便将拿茶盏拿起,狠狠地冲着江苒摔了过去。

  江苒略偏了偏头,恰好避开了那茶盏,她浓密的眼睫毛微微一扇,抬起眼来,略过满面怒容的江司马,一脸看好戏的江云和殷氏,最后看向了伏在地上回话的赵乳娘。

 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,如今便是见了这场面,依旧能极力地维持镇定,她道:“乳娘,你所之事并无凭据,证据何在?”

  赵乳娘不敢对上她的脸,只是伏地痛哭。

  江苒心知没准是江云和殷氏在其中捣鬼,赵乳娘谨慎小心,便是那银簪当真有些异样,可她对着自己都不敢说出实情,必定是大有隐情,她怎么会突然反戈,宁可告诉殷氏也不告诉自己呢?

  她正要说话,一侧的江云笑了起来,她说,“证据就在你手上。江苒,你手中的那根银簪,乃是当初李氏情夫所赠,另一股留在那奸夫手上!”

  饶是江苒已经想好了被泼污水,却也没想到她会如此说。她震惊地低头去看手中的银簪。

  这东西的确像是定情订婚所用之物,可一来江苒不愿相信记忆中温柔妥帖的李氏会做出这种事,二来上辈子这银簪兜兜转转到了江云手上,分明是她飞上枝头的凭证,怎么到了如今,反倒成了她母亲同人通奸的罪证?

  不对,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。

  江苒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水,膝盖疼得钻心,她忍不住辩驳道:“话虽如此,可并无人证,一根簪子而已,她二人空口白牙地构陷,如何就能给我母亲定罪!”

  她又上前去,再道:“父亲,殷氏同江云怨恨我与母亲,母亲同你数十年夫妻,操持家务,服侍双亲,从不曾有过半点差池,如今她身故多年,这母女二人狼子野心,鸠占鹊巢,自然想着将我赶出去,今日之事,乃是她们设局,您如何能信这二人的一面之词?”

  “够了!”江司马断喝道,“不必再说!李氏给我江家蒙羞,你一个杂种也配在我堂下!”

  江苒心头发冷,她高高地举起手中的银簪,高声道:“一支银簪,便要将已故主母定罪,放眼百年,我大周未有如此荒唐事!父亲您平素为官,也算贤明在外,怎的如今如此糊涂?!”

  江司马盯着她的脸,没有从上头找出自己的半分影子。

  他又看向江云,饶是她生得多随殷氏,却不难从眉眼中依稀辨别出自己的影子。

  他开口道:“李氏在世时,仗着自己出身,行事颇荒唐无度,便是快死了,仍然要求我不得再娶,更是善妒成性。如今想来,若非殷氏同云儿聪慧,我只怕还被那贱妇瞒在鼓里,如今人证物证俱在,铁证如山,你竟还巧舌如簧,想着辩驳,当真是随了你那恬不知耻的母亲!你一个奸生子,竟享受了我江家女儿十多年的尊荣,我看你才是鸠占鹊巢,如今我焉能再忍你!”

  纵是江云殷氏说上千句万句,也不抵他这一言来得让江苒痛心。

  她怔怔跪在原地看着江司马,那个她喊了十多年父亲的人,如今满眼都只写着对自己的厌恶。

  她觉得不可置信,又觉得荒唐可笑。

  于是心里的那些怨怼脱口而出,她道:“我母亲去世不到一年,你借口进京访友,却同殷氏勾搭为奸,虚伪成性,;我母亲生前功劳被你一笔抹去,我也同你有十余年情分,如今你却只听奸人之语而侮辱母亲与我,刻薄寡恩,;你平素贪墨腐败,我劝你谨慎小心你却不以为意,更是刚愎自用!……江威,我现在明白了,江家倾覆我根本救不了,也没必要救,这是你的报应!”

  她不愿再跪这个自己看不起的人,便强撑着慢慢地站起身。

  这个本该身份低贱的小娘子,如今虽然浑身狼狈,然而目光熠熠,哪里有半分害怕的模样,甚至有着无可比拟的美丽与高华,将明明应该身居上首的一干人等,都衬托得像是泥点子那般不堪入目。

  江司马有一瞬,甚至为她气势所摄,不敢直视她的目光。

  可旋即他回过神,便愈发大怒,他为官多年,哪里能容许自己竟被一个奸生子给吓住了,他喝道:“你们还站着干什么,把她给我拖下去!拖下去!我不想再见到这贱人!”

  边上的婆子们面面相觑,江司马自己尚且如此,又何况这些做下人的,她们叫江苒的气势吓住了,一时不敢动手。

  在江威的一叠声催促下,她们才迟疑着围上前去。

  此时,一直没有说话的殷氏却开口了。

  她看似求情,实则挑拨,“老爷,虽然先头的李氏可恨,可江苒她也是无辜的,又当了府上这么多年的四娘子,满定州城的人都知道呢,此事如若传出去,只怕于老爷的名声也是有误,可不是平白无故地给人送把柄么?”

  江司马向来最重虚名,闻言亦觉有理,他不由愈发暴躁,随口道:“那就把她给关进家庙之中,这辈子也别出来了!”

  江云又道:“世上只怕没有不透风的墙……”

  江苒倏然抬头,看向那两母女。

  江云如今高高地坐在上首,见她看过来,便勾起嘴角,微微一笑。她不再伪装平日那样良善无害的模样,嘴唇涂了鲜红口脂,笑起来之时,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恶意与嘲弄。

  你先头再是如何高贵,如今也不过无力反抗,为我鱼肉,江苒,你所珍爱的一切,我定要一一抢走。

  谁叫你生来就是江家嫡出的四娘子,非要挡我的道呢?

  江云只是微笑着,没有再说话。她挑拨至此,就算是个傻子,也该知道该怎么办了。

  江威几乎没有细想,便脱口而出:“把江苒带到后院水井之中溺死,对外便报暴病亡故!”他重重拂袖,看向了周边众人,“现在就去办!”

  江苒猛地睁大眼睛。

  她已是彻底对这个父亲死了心,不论江云所说是真是假,再怎么说两人也有十多年的父女情谊。她便是再与他不睦,这些天来,也劳心劳力,甚至不惜算计相府大公子,想要换回整个江家的一线生机。

  可如今才知道,这些念头,真真愚蠢又天真。他眼里,只怕从来没有拿她当成女儿。

  江威一声令下,立时便有几个手脚粗壮的婆子上前来,为首之人脸上还带着巴掌印,恰是来时路上江苒才教训过的那一个。她狞笑说,“看来,主子也有不是主子的一天!”言罢便举起手掌,重重地打过来。

  江苒猛然回神,见她要打,自不会坐以待毙,便一抬手架住她的手,四两拨千斤地将她往一边一推,撞开了另外围过来的几人,与此同时,她闪身朝着门外奔去。

  可毕竟她乃孤身一人,膝盖上又有伤,再是挣扎也不过徒劳,很快便被更多的人围上来堵住了去路,脸上、身上都挨了重重几脚,滚落在地。

  江苒捂住胸口,微微咳出了一口鲜血。

  江云看得快意,可她十分忌惮江苒,唯恐生变,便忙道:“还等什么,赶紧拖去井边!”

  众人见江苒已是无力反抗,这才敢围上前,将人拖起,匆匆忙忙往后院去了。

  ……

  与此同时,定州城一处酒楼之中。

  江锦一路奔波,入城之时已是半夜,饶是向来仪表堂堂的相府大公子,也难免露出了几分疲态。

  他坐在窗边,手中举着一枚银簪,借着窗外月色细细端详。

  这乃是一枚喜字云头纹银簪,恰同江苒那枚一般无二,许是年代隔得太远,那银簪又常被人仔细摩挲,以至于上头的纹路都被磨得微微模糊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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