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页_相府明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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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页

  要说一宝相庄严的菩萨佛陀说这话,倒是的确有点化之意,可她顶着一张便是扮了男装,依旧漂亮得过分的脸再来说这话,便有几分荒唐了。

  对方像是有些哑然,半晌只悠然道:“郎君好口才。”

  江苒一笑,见那头江云同自己离得够远,便也不再走远。台上争春不时便渐近尾声,郎君们心心念念的女郎们俱都翩翩然若神女降临,十分的叫人眼花缭乱。

  那头江云面上微笑着瞧着台子,心下却暗暗生恨。

  若论起诗词歌赋,琴棋诗画,她样样都精通,并不觉得自个儿比台上的那些花架子差,可恨如今顶着庶女的出身,做起什么来都觉得自个儿比旁人差一头。

  江苒特地带她来花朝节,只怕便是为了让自己羞愧罢!

  可江苒她就算是顶着嫡女的名号又如何!台上不照样没有她的位置么?!

  江云在人群中搜寻了半天,愣是没有瞧见江苒,心下说不出是恼火还是松了口气——她那嫡姐若是来了,自然会抢尽风头,如今不来正合她意。

  江苒在远处将她面色看得一清二楚,嘴角渐有笑意,同一侧那沉默寡言的白衣郎君道:“郎君想必不是定州人氏?这花朝节也是头一回来罢?”

  对方不意她还会再主动搭话,然而却风度极佳,闻言便略略颔首,“您所言不差。”

  “郎君来的时候正对了,”江苒听见他刚来,倒有些谈兴,笑说,“滱水河养活了不少花农,再往南数里,便是定州城偏门,花农遂花为业。城门外花农卖花担,每辰千百,入春而梅、而山茶、而水仙、而探春。中春而桃李、而海棠。春老而牡丹、而芍药、而孪枝……。如今桃李未老,而牡丹已开,正是定州最美的时候。”

  裴云起并不爱热闹。

  他幼年便逢大变,长于道观之中,一贯性子清冷,平日更从对那些轻薄的花儿粉儿予以任何关注,可如今看着眼前之人眉飞色舞地谈定州城的鲜花,他却忽然久违地,感受到了一丝生机。

  于是他说:“您生长于此,十分幸运。”

  江苒却想到上辈子的事情来。

  江四娘最喜欢定州城的花市,时常遣人过去买大捧的花枝妆点厅堂,年年所耗靡费。定州城人虽对她不甚了解,却传出一个花神称号,要有异乡人在定州城里问起哪个娘子最美,众人定是回他说是江家四娘子。

  上辈子这虚名,在她死前带给了她无穷无尽的屈辱,而今重活在这花柳青春中,愈发觉得感慨良多。

  “再是幸运,若不能好好把握,也总要辜负了去。”她面上笑意渐渐淡了,到底不会对一个才见一面的人说什么肺腑之言,只是说,“郎君来此,是访友或是游玩,可是慕名这花朝节而来?”

  裴云起听她问起,只是简单以替人办事搪塞了过去,又问起这花朝节,“我是第一次瞧见,观这庆典盛大,可有什么讲究?”

  江苒笑说,“这花朝节除了前头的争春是娘子们同台献艺外,还有一‘射春’礼,献官会挑一个最出众的郎君上头行这射礼,若结得五环,便是来年风调雨顺之意。年年行射礼的郎君,之后的桃花运都会颇旺呢。我观郎君虽戴帷帽,却定然有仙人之姿,怎么不拿了帷帽,上前去行射春礼呢?”

  裴云起只是不动声色地道,“郎君瞧着亦是出众,如何不盼望自个儿?”

  江苒挑挑眉,只说,“我只怕我一上前,明儿城里头的小娘子们都要害相思病,这可造孽呀。”

  裴云起一时叫她说得哑口无言,端庄且得体地压下了嘴角的笑意。

  台上献官示意众人安静,便含笑往台子下看去,在众人里头,情不自禁地被那头正说话的紫袍郎君吸引了。

  他道:“那位郎君,可愿来行这射礼?”

  江苒没料到当真如此,隔空被点名,面上不由诧异非常,冲着白衣郎君拱拱手算作别过,含笑说,“我原不想造孽,如今却是不得已而为之了。”

  裴云起不由莞尔,他伸手扶正了自己的帷帽,向着台上看去。

  身着紫衣的郎君闲庭信步般,从台下走到了台上,仿佛春日里最灿烂夺目的花枝,吸引了台下众人的视线。

  江云原先正漫不经心地看着,等到看见了台上之人的脸,忽然变了脸色,紧紧的揪住了自己的帕子,她咬牙,心中嫉恨翻涌上来,恨不能上台去把江苒给抓下来!

  第5章

  江苒方才站定,下头便错落响起惊呼。

  这位紫衣郎君,生得斜眉入鬓,眼角微微上挑,乃是天然的一段佳色,行动间,风流飘渺,犹如回风舞雪。他并不似寻常出来猎艳的郎君那般花枝招展,单单一身紫袍,一顶束发玉冠,还插了一只素银发簪,在满目珠翠辉辉之中,譬如挺拔的玉树芝兰,叫人见之忘俗。

  就连年年都见惯了的美人儿的献官,都一时忘了唱词。

  好半天,献官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,拱手道:“郎君瞧着眼生,竟不知贵姓。”

  那紫袍的郎君瞧他一眼,淡淡笑道:“免贵,无名之辈耳。”

  他美得雌雄莫辨,连声音亦是在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之中多出几分柔雅,虽说的不过平常话语,可这一句话,却叫旁的娘子们都羞红了脸颊,只道:这郎君的声音也这般好听!想着便拉了小姐妹们,各自都打听这紫袍郎君到底是何人了。

  江云见众人都讨论着她,心下复杂,忍不住脱口而出道:“四姐姐!”

  此言一出,边上原先嗡嗡说话的众人都寂静下来,她身边围着的郎君们惊疑不定地交换着眼神,试探地问,“江五娘子之意,台上这位是……”

  江云慢慢稳定了心绪,只道:“是,正是我家四姐姐。”

  一时场面便有些尴尬。

  她身侧几个郎君不禁道:“……江四娘子果然如同传说中一般,不学无术,如今竟是男扮女装,还要行射春礼,当真荒唐!”

  这射春礼乃是郎君们的场子,谁都知道行了射春礼的郎君特别受媒婆欢迎,是大出风头的好机会,如今江苒一介女流上台,可不是挡了某些人的路么!

  一时议论声嗡嗡响起,江苒站在台上,原是万众瞩目,忽地就成了千夫所指。

  女郎们方才为其光芒所摄,一时听江云道破她身份,不由有几分惋惜,心说,“这样的人才,要真是个郎君”就好,反倒不太说话。而酸儒们眼见无人相帮,愈发群情激奋,直呼要江苒下台。

  江苒站得笔直,悠悠然开口,“诸位,我扮男扮女,并不吃你们家的粮食,也不犯我大周律法,更无人说射礼只得男子来行,为何要下台?”

  江四娘上辈子死得窝囊,可不代表她是个善茬。她略学过拳脚功夫,在族学里头,也是拳打儿郎,脚踢屁孩的风云人物。

  区区几句话就要把她赶下台,可没那么容易。

  众酸儒恨恨,“江司马怎么教出这样泼辣无礼的女郎!”

  江云听见扯上江司马,便忙温声开口道:“姐姐向来不拘小节,今儿原非要这样的,说那些话,也是气急罢了……诸位郎君莫要同我姐姐计较,我这便劝着她回去了。”

  说罢,便登了台,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扯住江苒的袖子。

  江苒不等她动作,便微一拂袖,她朝江云看了一眼,眸光清淡,难辨喜恶,只是袖手笑了一笑,说,“若我偏要胡闹,你们又能如何?”

  江云在她注视之下,面庞渐渐发红,眼里噙满了泪水。旁人瞧了愈发为她打抱不平,便嗤笑说,“一个女人没有半点女人的样子,竟还如此大言不惭,恬不知耻之辈!五娘子温婉贤惠,只怕名声都要为你这泼妇所累!”

  一时台下的娘子们也是交头接耳,她们素来听闻江苒傲慢姿态,又听有人传她是绝色,难免心里头听了不舒坦,可如今见江苒袖手而立,面对那讥讽仿佛毫不在意,模样又极为清俊,便心生回护之意。

  一个绿衣小娘子便仗义执言,肃然说,“好生荒唐!这射春礼原说是择优者上台,为的是祈福,难不成女子便短缺了什么?!方才那位郎君你不过认识江五娘片刻,便说起四娘的不是,怕不是叫美色障目!”

  江苒听闻有人反驳,不由瞧去,竟是那以才名出众的蓝家娘子。她觉得有趣,便颔首致谢,又转而瞧着方才那大放厥词的郎君,朗声说,“你说我没有女人的样子,我却说你没个男人的样子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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