醋意_伴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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醋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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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窦太后去世的时候,韩嫣正看着次子吐口水泡泡,旁边是韩说在念儿歌。每一个孩子,都是上天赐给的天使,管他长子次子,一样疼,不要因为小时候的差别对待,长大以后心理扭曲就不好了。

  韩宝宝,呃,现在已经不能称为宝宝了,十二岁,长成了个半大少年。沉浸在当了两个更小的宝宝的长辈的欢乐中,不管还在说着外星语的婴幼儿听不听得懂,每天功课之余的最大爱好,就是向侄子传授知识==!

  你才十二岁啊,小学刚毕业啊。好吧,在汉代是半大小子了,得接受以后当家作主的教育了,可你也别瞪着我儿子跟看着小鸡崽儿似的好不好?还没开始商量着给你娶媳妇呢。韩嫣扭曲了。韩说小大人的模样,看得一干长辈哭笑不得,却也由着他去了。看着自己儿子受欢迎,许绾自是高兴。韩嫣一向喜欢可爱的小孩子,只是对着自己的孩子,一时还是不太能适应,日日看下来,方慢慢体会到了那种骨肉亲情,闻到奶香味儿,捧着暖而软的小肉球,不感动,很难。

  韩靖初生,韩嫣最大的担忧就是对于日后教养的惶恐——做一个合格的父亲,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做不到。韩宝宝当日还有韩则这个长兄在,韩靖是自己的儿子断没有再劳动别人的道理,要怎么教?后来却也想通了,那是以后的事情,实在教不来也不硬撑,打包给韩则好了,免得自己教坏了孩子,教成个反封建斗士就坏了,自己只管疼爱就是了。

  曾经,韩则指着被包成了颗球的韩宁说:“小时候,你哥哥就是样照顾你的。”

  韩说看着圆球形的侄子,抽搐了——还好,我长大了,不用这么丢脸了。天啊,哥哥你不知道你力道大么?不怕把小宁给揉成肉丸子?

  “你那时候戴的是虎头帽子,比这个,嗯,威武……”韩则忍住笑。

  韩说把脸埋进手掌里:“大哥哥,哥哥是男的吧?啊?为什么比嫂子还……”

  一旁,韩嫣对着韩宁脑袋上的兔子耳朵直蹭,还是卡通造型的宝宝可爱啊,兔子装真的很可爱啊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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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正在和乐的时候,宫里来人了。

  窦太后去世,几家欢喜几家愁。到得宫门外,韩嫣遇到了许昌,上前便要见礼,许昌挥手:“别弄这些虚礼了,你都知道了吧?”

  “是。”

  “如今,可不太好……”

  “也没什么,”抬眼看了一下许昌,瞧不出喜怒来,“不是早就想好了么?”

  “是啊……”其实,到了这样的位置,能毫不眷恋地退下的,真没几个人。不全是因为至高的权利,而是处在这个位置上,必然会形成一定的关系网,自己退了,与自己的联系的人,要怎么办?总不能不负责任地撂到一边吧?

  “尽早退步抽身,比什么都好。您全身而退了,自有人看您的面子,对下面的人照顾一二,若如卫太傅,得了个罪名再退……”

  许昌一惊,点头:“这倒是了。”

  “若您退了,下一任会是谁?”

  “武安侯!”没有犹豫,“魏其侯固然是不错的,可惜太皇太后去了……”外戚与后宫,怎么可能撕掳得开?没了后宫,外戚难成气候。尤其是,因为后宫而发家的外戚,没有强大到以一家之力抗全朝,纵使有点能耐,也抵不住墙倒众人推。

  “武安侯,是个实在人。”不是老实人,可是很实在。比老实人还好相处,真的,韩嫣可以用十几年来的经验向大家保证。

  许昌会意,口角含笑,点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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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许昌辞相的理由也算合理,自己年纪大了,办理窦太后的丧事,力不从心。太皇太后的后事,怎么可以不好好办呢?所以,自己还是退位让贤了吧。太皇太后刚死,丞相就请辞,朝臣却是没有什么震动——早就知道了的事情。太皇太后为压了皇帝才任命的许昌,如今太皇太后死了,他是不能留了。

  耐人寻味的是刘彻的反映,居然不许,把丞相大人夸成了一朵花,天知道这位丞相在任的这几年,真没出什么政绩,难为刘彻居然能夸得出口。你要是以为这样是他的真心话,那就错了,没发现这些夸奖之词,没一句落到实处的么?全是老成持国之类的虚词。于是,再辞、再不许,如是者三。刘彻终于“为难”地同意了,同时命许昌以上大夫之禄致仕。

  许昌辞相,那么,新的丞相是谁呢?——果然是人一走,茶就凉,这会儿,连太皇太后的丧事由谁来主持都没人关心了。

  最终,武安侯田蚡顺利成为了丞相。好吧,也不算是大跌眼镜的事情,谁叫他是皇帝的舅舅呢?一时间,武安侯府,宾客如云。韩嫣也命人备了厚礼送了过去,自己却没有亲去。因一向对田家很礼貌,田蚡为数不多的为人着想的细胞冒头了:“多陪陪你岳父,我这里太忙,手上的事情一团乱,有空,还要向他请教呢,你先给他说一声,别到时候不让我进门啊,哈哈~”

  田蚡正是春风得意时,自己做了丞相不说,连御史大夫都换上了他推荐的韩安国,朝廷三公,太尉不设,仅有的两个万石官就是丞相和御史大夫了,如此权势,田蚡怎能不喜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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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以前敬武安侯,是因应有半师之谊,更比别人厚些。如今,再如此待丞相,就显得谄媚了。”韩嫣如是回答刘彻。

  最近常蒙征召。

  窦太后一死,刘彻也越发少了顾忌。一直以来,压在刘彻头顶的大石,就是窦太后,虽然这两年,窦太后因为身体的关系,一直退居深宫拿汤药吊命,但她毕竟还活着,谁知道她哪天突然就好了呢?哪怕只是一时回光返照,也够大家受的了。她一去,刘彻便觉得自己才真正是当家做了主人了。却忘了汉宫重孝道,长乐宫里还有一位太后在。

  任命田蚡做丞相,是刘彻自己的主意,一个方正的丞相,未必会得皇帝的喜欢,田蚡这样的小人,一向见风使舵,秉承上意,最是好使。这样的任命,王太后自是喜欢,当然不会再闹腾——如果新丞相不是田蚡,你再来看。王太后,刘彻的亲娘,什么时候都不是吃素的主儿。但是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,反正,目前是母子和乐。

  后宫里,没了窦太后,阿娇的处境是越发难了,以前还常给卫子夫小鞋穿——按说,这几年也有其他的公主降生,便是当利公主,刘彻对她的疼爱也只是赐了富庶的封地而已,可阿娇偏偏就盯上了卫子夫——总之,宫里传闻,关于皇后的凶狠,是神乎其神的——现在却是安静多了。

  衣食饱暖思淫-欲,错了,是物质生活满足了,开始追求更高层次的精神享受。没了后顾之忧,刘彻很自然地想到了韩嫣,倒不是他以前把韩嫣给忘了,现在没事干了,又想起来了。韩嫣被禁足,他还要翻墙去探望,就在身边,怎么会就轻易抛到脑后了?不过是觉得自己还要受人掣肘,不好表现得太明显罢了,如今自觉大权在握,不免要有所动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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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刘彻这两年国事渐渐有了发言权,后宫也没了能管他的牢头,生活越来越满意。犹如白纸上的黑点,万绿丛中那一点红,诸多的满意便把不满意的事情衬托成了十二分。

  先是韩嫣娶妻,刘彻心想,韩嫣已经承认心里有自己了——他把韩嫣说两个人不能再继续的话给选择性遗忘了——还很有“从一而终”的念头——人家是要对妻子从一而终的——娶妻是个无奈——就这一条还靠谱。怎么说,韩嫣都很该还像以前那样吧?谁知道,他老婆没娶就想着要给许绾在娘家挣面子,硬要请示外调,最后虽然给自己掰了回来,还承认了对自己,咳咳!还要一直不离不弃的!

  结果。

  韩嫣夫妇,出双入对,长安城里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。门当户对,一对璧人。刘彻偶尔一次听了传闻,暗暗记下了,寻机会观察。

  宫中常有各式宴会,正式宴会,男女分席,韩嫣还会扭头看向隔了几道墙的女席——看什么看?不就是怀了身孕么?宫里有狼?会吃了她?这么不放心!!!宫里这么多女人有孕,我还不是坐得稳稳得?你个没出息的!

  刘彻有时也会开小宴,不过是亲近人等带着家眷一起出席。看着韩嫣跑到许绾席上去剥虾仁、盛肉汤、挑鱼刺、递手帕,公然一副妻奴相,刘彻的脸抽了——动作熟练得很呐,在家没少干吧?

  搓了搓掌心,满是湿汗,一回头,旁边卫子夫忙递上拧好的帕子,擦过手,飞快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扔到卫子夫碗里,迎来感激惶恐又羞涩的目光,再看一眼那边的一对儿,动作如此自然。身为帝王,拥有了无上权利,却再难被人以平常心看待了。我不是朕、朕不是我。

  一时兴味寡然,心下烦躁,便道:“喂喂,不用当大家的面这样恩、爱、吧?”

  韩嫣抬头,笑笑:“她不方便嘛。”虾子不但要剥壳,还要去肠线,不然好脏的,宫女不一定会细心做到。

  “这是你该做的么?回你的席上去!”伺候老婆!男人丈夫,有点气概好不好?还这么体贴!……要体贴也该对我吧?!一起吃饭都没见你给我剥过虾子!

  许绾倒也大方:“这个,臣妾总做不好,便他做了。有他做不好的事情,臣妾也会拿来做。一家人,何分彼此,谁能做便谁做了,分得太清楚了,反而没意思。”

  刘彻被噎住了。半晌,一挥手,一旁的宫女一愣,忙上前:“韩大人请自用饭,奴婢伺候韩夫人。”

  “罢了,我都下了手了……”传来刘彻的咳嗽声,“拿水来洗一下吧……”

  仿佛较劲一般,刘彻偏还好常开宴会,然后,把韩嫣夫妇宣来。总想在这上头找回点场子,希望看到哪一次他们俩不表现得像恩爱夫妻了,他就高兴了,下一次还是看到人家一家和乐,自虐了,又不服气,如此恶性循环。

  韩嫣与许绾的相处,称得上是“相敬如宾”,既如宾,便有些生疏。互相称呼着“大人”、“夫人”,处理家事的时候,也是比照着规矩,韩嫣总觉得两人像是同事,胜似夫妻。虽然整个大汉朝的上流社会都是这么来的,却与韩嫣心目中的家庭相差太远,让他说说自己对家庭有什么期许,他又说不上来,总之,不是这么公事化的,韩嫣觉得自己的家庭很像个公司。韩家许家,利益相合的合资公司。又有些像是角色扮演,各自演好自己的角色,成了习惯。这样合作愉快的两个人,在外人看来,却是模范夫妻,配上两个活泼可爱的儿子,挺好的一个家庭,出席公共场合,怎么会有不和乐的画面?

  要是男人自己没本事,靠妻子裙带起家,那他对妻子再周到,只能更让人蔑视。如果男人本身事业有成,还能对妻子不错,那就值得称道了。韩嫣如今,是少年得志,在长安贵族圈里也是受欢迎的人物,很有些人得他恩惠被荐了上去的“知人荐士”自然是好人,本身官运亨通,文武皆宜。他对许绾只要略比别人家里丈夫对妻子好些,便能得到更高的赞誉,齐家治国平天下,说的,可不就是这样的人么?于是,说好话的自然就多,传到刘彻耳朵里的频率也就更高了,刘彻越发生气,斗志昂扬。

  ……

  一年多了,刘彻生气到无力。身为帝王,还是眼见着头上压着的窦太后日渐衰败走向死亡,而自己大权渐握,刘彻本该是傲气更盛:你不理我,我还不乐意搭理你呢!刘彻不是那种会低三下四,吃回头草的人,偏偏遇上了克星。疏远的事情,他不是没做过,却是把自己憋得难受。就像看见人家吃鸡腿,自己很想吃,却吃不到,暗下发狠咬着草根:“我家草根味道也不错,我吃、我吃、我吃!”可他心里想着鸡腿很香,便越吃越没味道,越吃越想着鸡腿香了。那鸡腿还不会自己跑过来,瞧见你吃草根了,人家安安份份地跑到别人碗里呆着,不碍着你吃喜欢的了。

  忍无可忍,终于把韩嫣拎到宣室来“宿卫”。

  各睡各的。

  半夜,有人摸进了别人的被子里,动手加动脚。

  韩嫣推开被子坐起,冷眼看着被推开的被子裹住的人奋斗了半天冒出头来。冒出了头,伸出了手,再扑。如是者再三,扑上来的动作越来越用力,鼻息也带着恼意了。韩嫣伸出手,压住刘彻的双肩,四目相对:“睡迷了么?梦到跟谁打架了?”

  “妖精打架!”想什么说什么,看我对你诚实吧?

  “你应过的。怎么出尔反尔?”

  好,很好,非常好。刘彻知道自己是出尔反尔,很不厚道,可他就是放不下。被说破了,刘彻干脆承认:“我是答应过,那又怎么样?你不也说过要与我一起努力的么?还不是围着女人转?既然大家都说话不算数,那说过的就全都作废,照我的来好了!”

  韩嫣一愣,刘彻趁机挺了一下腰,想要翻起身来,韩嫣反射性地双手用力,又把他压回了被褥里,压完了,自己倒傻了。刘彻这回抓住了机会,挺身,坐起,反压。

  “你又要做什么?!”韩嫣低声斥道。

  “做什么?你又不是没通人事的,不知道我要做什么?”

  大口地呼吸,喉咙抖动了几下:“好好的,怎么突然……”

  “好好的?突然?嗯?”嘴上说着,手上也在忙碌。

  衣襟滑落,落出半边上身,刘彻瞧见了,呼吸一滞,脸上呆呆地,还眨了眨眼。韩嫣倒吸一口凉气,抓住刘彻的手:“你,非得这样么……”声音轻轻地,带着无奈。

  “哼!”鼻息更沉,“不然,你会老实么?”

  “臣一向安守本份,不敢行差踏错,不知,有何不足,还请陛下指正。”

  “你!”

  轻叹:“这些年来,我战战兢兢,不敢有丝毫懈怠,在你眼里却只有如今这样的……”顿住。

  刘彻松了手,接着,整个人都放松了起来……整个儿趴到身下肉垫子上不动了。“你总围着那个女人转,”指控,“还跟她合起伙儿来气我!”

  “气你……”韩嫣噎住了。

  “你们做出那付恩爱相给谁看呢?”

  做出恩爱相!可不是做出恩爱相么?幸福生活,根本就是假相。一句话刺痛了韩嫣。原本刘彻不强逼的态度还让他很感动的来着,今天一露原形,又说痛了韩嫣心事,韩嫣也怒了。一把推开了刘彻:“那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,不然,难道要我当众给她难看么?”

  刘彻被推到榻上,正待发怒,听了韩嫣这样说,真火了,声音也大了起来:“那就当众给我难看?!”

  你哪里难看了?韩嫣心里想着,面上也就表现了出来。

  刘彻冷哼一声,黯淡的烛光把脸色映成了锅底一般。刘彻这副样子,倒让韩嫣冷静了下来,仔细回忆,自己与许绾,是模范得不能再模范的一对了。模范的另一层意思就是刻板,既没有抱着某种乐器跑到她窗户底下唱情歌,连送花都被她制止了,真的没有什么特殊的啊?

  静了一会儿,总算想起现在的情势——总不能两人就这么坐一夜吧?于是,韩嫣低声道:“怎么就这么大的火气了?”

  “哼!”刘彻别过头去。

  韩嫣理理被子,给刘彻盖好,自己也躺下了。

  韩嫣把声气低了下来,刘彻的火气已经消了一半,等着韩嫣再乖乖过来跟自己说好话,却被盖了条被子,一回头,韩嫣也躺下了,嘴巴也闭得紧紧的。刘彻又郁闷了:“没话说了?”

  不说话。

  刘彻愤愤地翻个身,又压了过来,韩嫣无奈地睁开眼:“一说话你就生气,还不如不说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刘彻简直要翻白眼了,“你不会说不让我生气的啊?”

  扑哧一声,韩嫣没忍住,笑了。刘彻老羞成怒:“笑什么笑?”

  “没,睡吧,明儿还要早起呢。”

  “唔。”不老实的手,仍是摸了过来。然后,整个人趴了上来。抱住了啃,从唇到颈再到锁骨……

  “又要做什么?!”推开,“快睡。”

  “好啊,你睡吧,不用管我了。”

  这回轮到韩嫣黑脸了,这人今天是怎么了?不像是因为欲-火难耐,后宫里有得是愿意为他消火的人,天下又不是只剩下一个韩嫣——倒像是后面有人拿着鞭子赶着他,让他非做不可似的。

  刘彻是心慌。他不在乎韩嫣有多少女人,在他的观念里,男人有女人很正常,甚至在韩嫣说了一心一意的想法之前,他连对韩嫣的感情都很朦胧,只是单纯地希望韩嫣眼里只有他,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,他自己也搞不明白。等到弄清楚自己是喜欢韩嫣的,韩嫣又要娶妻了,即使是皇帝,他也不能拦着人家的大事,况且他自己也是大小老婆一大堆。韩则类似诅咒地担心,也让刘彻有所警觉怕给韩嫣惹祸,所以,他忍了。娶就娶吧,反正没感情,世上这样的夫妻多了。没想到,韩嫣有了老婆之后居然成了顾家的好男人,儿子都生了,越发地离自己远了。

  漂亮的人,很多,虽然他是最漂亮的一个,却不代表非他不可。不说天下,单就朝中,有才华的比比皆是,文的武的都有还有能文也能武的,虽然他是拔尖的,却也不缺他这一个。

  大概是他让人觉得心安吧。与他的父亲景帝一样,坐到了最高的位子上,俯视群臣与后宫。登上帝位,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对所处环境进行鉴别判断,周围的人被刘彻带着怀疑的目光一一扫过,觉得这些人就没几个不想从自己身上捞好处的。讨好尽力,一旦与得到回报挂了钩,什么感动都没有了。

  翻来覆去地研究,也没发现韩嫣要谋什么好处,只是单纯地对自己这个人。

  刘彻不喜与女人同寝,常是召幸完后便自回宣室,一方面是宫规——规矩在刘彻眼里真有这么重要?更重要的是,他不喜欢睡觉的时候,枕头边儿上还躺着一个想着经此一夜恩宠能多几分,能从他这里得到多少赏赐、升一级位份、给娘家谋个肥差的人。刘彻自我感觉再良好,也不会以为这女人没见过面就已经爱上了他,她们爱的是“皇帝”吧?

  ——[有些误会了,韩嫣如此作为,还有一个原因:他觉得自己本身的产业已经足够了,有房有地有车有奴婢,数量还不小,已经没有必要再要些什么了。就算是被窦太后禁足,他也觉得哪怕什么官职都没了,自己还能衣食无忧,活这么大,他就没为生计发过愁。不是不知人间疾苦式的无虑,而是明白现状后的无忧。]

  [刘彻不跟韩嫣表白,说喜欢他,韩嫣说不定还会偶尔沾他点小便宜。刘彻说了,韩嫣倒觉得再算计刘彻什么,反而不好意思了。]

  只是这样么?纯真之人、耿直之臣虽然少,也不是没有,怎么就没有其他人能给他那种感觉呢?——看不着觉得心慌,看见了心就像被填满了一样。靠得远了,想抓得近些。靠近了,像是心里装了小老鼠,百爪挠心,偏又抓不了痒。很想握着他的手,做都不做也行,就这么看着也好啊。如果能枕在他腿上,一边让他摸着自己的头发,一边跟自己说话就更好了。或者反过来也行。

  把优点一条一条的列出来,都是讨喜的原因,却不能解释为什么偏就对他上了心。到底是为什么呢?实在想不明白,刘彻干脆不想了。管它是什么原因呢!先把人揽到身边再说,对着他,总有想明白的一天。不然,自己抱着脑袋在一边想,等到想明白了,人却不见了,哭都没地方哭去,反正不能让他跑了,于是,刘彻行动了。

  越离越远的感觉,让刘彻不是滋味。虽然韩嫣还是照常上朝、照常做他的工作,刘彻总觉得韩嫣越来越让他抓不着了,便急于想证明一下,他,还在。证明的办法,自然,越直接越好。于是,病急乱投医,人急用错招。

  一次次被韩嫣推开,刘彻的脑袋渐渐发热了,居然说了昏话:“好阿嫣,别推开我,只要……你要什么我都能给,要什么跟我说好不好?整个天下都我的……”说完,自己先傻了。恨不得把自己埋到榻底下——我怎么就说这些了?!

  乖乖地坐到一边,等着韩嫣发飙。韩嫣却出奇地冷静,躺着平复了一下呼吸——既不伤着刘彻又要推开他,不是普通的费力,怪不得俘虏比斩首功劳要大!

  坐起,理了理衣襟。看了一眼刘彻,见他居然瑟缩了一下,叹了口气。

  刘彻听得韩嫣发声了,有些慌:“阿嫣……我……不是那个意思,你知道的,我是昏了头了。”确实慌了,那话说的,根本就是对人家人品的怀疑嘛。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,那是等价交换,是卖力、卖命,他刚才那个话说得像要韩嫣卖-身啊。

  还不说话。

  “别生气好不好?”心一横,扑上来。这回没敢再动手动脚,只是把人抱得死紧。

  韩嫣想挣开,刘彻抱得更用力了。韩嫣拍拍他的背:“先放开好不好?”

  “不放,放了你就跑了。”

  “大半夜,我能跑哪儿去。”

  埋在颈侧的大头摇了摇,还是不肯松手。

  无奈,虽然姿势有点怪,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:“人表达喜爱,常会给对方力所能及的东西,帝王拥有江山权势、荣华富贵,能给的太多,而大家想不到帝王也会需要什么,所以,想得到喜爱的人太多,而想到给帝王东西的人,太少。渐渐的,变成了只知索取、争宠而忘了本心。后来的人便有样学样,把对帝王的关心当成了交易,尽心伺候为的只是得到赏赐。”

  “你,要我也变成那样么?”

  “你是有整个天下,到时候,也就只有这个天下了。”

  趴在身上的人全身僵硬了。

  “我有多大的能耐就担多大的担子,得多大的恩赏,这样,不论是官爵还是别的什么,我拿得心安理得。真要是把权势与你我之间的事情相联,结果,会很糟糕。”

  “打小结来的情份,之所以珍贵,是因为那时候的人最单纯,看人只看着这个人如何,还没有学会去看他背后的权势。计较利益得失会让纯真的感情变了质,把一个人变成了另外一个人,面目可憎,连认不出自己来了。”

  “我说过,只说实话。与你相知,本非我所愿,”觉得刘彻环在身上的手臂更紧了,拍拍他的背,“只是事情既然发生了,便不能掩耳盗铃装不知道。不如跟你说开了,心里也就没有惦记的事了。我从没想过因此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好处,真有想得到的,大概,就是相知相守吧,可是我们,又做不到……”

  “做得到的!”刘彻飞快地插话,尔后有些怨念,“我可是一直都在,只要你别走!”

  我哪里敢提走?你一怀疑,就跟今天似的抽风,要是真说要走了……

  “我一直都在。”

  “在与女人恩爱,”刘彻接口,“儿子很可爱吧?”

  “那是我的家,我是男人,得承担责任,不是说过了么?”

  “开始是负责,负着负着,就有心了吧?”刘彻不依不饶,很想让韩嫣说出他爱听的话来。与自己海誓山盟以他的性格是说不出来的,至少,要说出一句对许绾没什么吧?

  “是啊,唔,”脖子被咬了一口,苦笑,实话实说了,“是有心,有愧疚之心……娶妻非我所愿……却……怎能不对她好些……”剖开了模范丈夫的光鲜外壳,内里,却是如此让人难堪。爱不了女人,再还要把两人绑在一起,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来补偿。

  刘彻算是接受了这样的解释。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刘彻暂时安心了。

  不过……

  不逼你非要跟我什么什么的,太皇太后死了,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,来议事行吧?不是说要一展抱负的么?那来办正事吧!

  于是,韩嫣出现在宣室的次数明显多了。至于“宿卫”,是死也不从的。刘彻的过激举动,韩嫣是怕了。刘彻虽然没有实质性地“做”了什么,到底是没有自己硬憋回去的道理,还是歪缠了许久。再跟他住在一起,可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好结局的。

  “后宫没有皇子降生,终不是个事儿,”你最大的任务还没完成呢,“你……”

  刘彻沉默了。

  仿佛是达成了某种协议,两人绝口不再提当日的事情。刘彻更频繁地召韩嫣入宫,韩嫣乖乖地奉诏而来。日子似乎回到了以前,一起用餐,一起商议国事,一起赛马练兵。

  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  不得不说,总有亲会想到偶前面去,膜拜一下。那个,关于刘彻的戏份,早就想到要多加一些的,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就拖到了现在。挠头,开始不大待见他的,写着写着,因为要揣摩各人的心态,居然觉得他也很不容易的。也不知道偶揣摩得对不对,反正,一千个人眼里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……某肉就这样安慰自己了。

  小嫣的宝宝,那个,他是喜欢小宝宝的,只是一旦一个惊雷说,这是你儿子,你是他爹,难免会有个慌乱的时期。

  对于小嫣和小猪现在的情感问题,两个人其实都处在不清不楚的阶段,小嫣是明白了自己不能跟小猪在一起的,只是真正面对小猪的时候,还是狠不下心,而且,条件也不允许——小猪都没说“我爱你,咱们在一直起。”小嫣要怎么拒绝?连个拒绝的话头都没扯开。小猪知道自己待小嫣与别人不同,不在乎他是男是女,更疼他一点,却没有升华到清楚明白什么是爱情之类的,哪怕小嫣说了要唯一,小猪也只是“知道他要唯一”并没有切身地、真正地感同身受,他的任督二脉还没打通呢。^0^

  还有什么……每次更文前总有一堆话要说,然后,一更文,居然都忘了讲,写在文里会显得冗长啰嗦,不写又怕解释不清楚,然后,写在有话说里又常常会忘,自己囧一下。

  最后表功一下,这一章,真的份量很足,表扬一下自己^0^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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