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梦想、恐怖与偶像崇拜(上)-2_第二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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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梦想、恐怖与偶像崇拜(上)-2

  然而,这也是女人的最大欺骗性,她的最大不忠:就是说,是生命本身的最大欺骗与不忠——生命虽藏在极有滋力的形式下,却始终受年老和死亡酵素的侵扰。男人对女人的使用,毁坏了她最珍贵的魔力:她背着沉重的母性负担,失去了性魅力;即便是不育,失去扭力也不过是个时间问题——一旦女人变得年老体衰和丑陋不堪,她会令人望而生畏。据说她会像植物那样凋谢和枯萎。的确,男人的衰老也是令人生畏的,但通常,男人并没有感觉到年老的男人是个肉体,他和这些分离的、陌生的身体的结合是抽象的。男人是在女人身上,在注定属于他的身体上,真正遇见肉体退化的。维庸(Villon)写的《做头盔的美丽女工》,以男人的仇视目光,审视了她身体的退化。年老的女人,丑陋的女人,不仅是无魅力的客体——她们还引起夹杂着恐惧的仇恨。在她们身上,妻子从前的勉力一旦消失,母亲令人不安的形象就会重新出现。

  但是,就连妻子也是个不吉利的猎物。维纳斯从大海——新鲜的浪花、金黄色的庄稼——上出现对,得墨忒耳还在活着。当男人通过得自于她的快感占有女人时,他也引起了难以把握的生育力:他所插入的那个器官,也是导致生育的器官。这就是在所有社会当中男人都要受到许多禁忌的保护,以避免遭受女性铁器官的危害的原因。反之则不然,女人对来自男性的任何东西都不感到恐惧;他那个性器官被认为是世俗的,笃圣的。虽然男性生殖器可以有神的尊严,但对它的崇拜没有任何恐惧因素,女人在日常生活中无任何必要受到神秘保护以防受害,它永远是吉利的。使得注意的是,在许多母系社会,性行为是很自由的。但只有在女人的童年期,在她的青春初期,也就是在性交与生殖观念无关时,这种说法才是正确的。马林诺夫斯基有点惊讶地说,无拘无束地共同睡在“单身房子”里的年轻人,乐于公开他们的私通;实际情况是,未婚女孩子被看成是不能生育后代的,性行为因此也就被认为仅仅是一种平静的世俗快乐。相反,一旦女人结了婚,丈夫在公开场合就绝不应对她有任何感情的表示,他不能去触摸她,而且对他们亲密关系的任何涉及都是笃圣的:于是她逐渐分享了母亲那令人畏惧的本质,性变成为一种神圣的行为。此后性交便被禁令和防范所包围。耕耘、播种和收获时节是不准许性交的。这些时节要避免个人性交所造成的生育力浪费,而这种生育力是五谷丰登因而是公共福利所必需的。此时不允许重视与生育力有关的魔力。但节欲也在很大程度上保护了丈夫的雄赳赳体力。这在男人外出捕鱼戏狩猎时,尤其在备战时是必要的。男性本原在和女人性交时被削弱,所以,只要男人需要完全保存体力,就必须避免性交。

  问题是,男人对女人的恐惧,是否总是由性引起的。值得注意的是,尤其在利未记,梦遗被认为是一种玷污,不过女人与此无关。在我们现代社会,普遍认为手淫是一种危险和罪孽:许多喜欢手淫的孩子和年轻人,在这样做时感到极其恐惧和苦恼。正是由于社会的干预,特别是父母的干预,单独获得的快感才成为一种罪恶。漫不止一个少男本能地对射精感到恐惧:在他看来,从他自己的本体流出的任何东西,不论是血液还是精液,都是令人不安的。泄漏出来的是他的生命,他的超自然力。然而,即使在主观上,男人可以在无女人在场的情况下经历性冲动的体验,在客观上他的性行为也还是在暗示着她的存在:如柏拉图在两性人神话中所说的,男性机体以女性机体为必需条件。男人在发现自己性别的同时也发现了女人,即便她不是以有血有肉的成形象的形式出现的。反之,也正是因为女人是性的化身,她才是可怕的。我们决不应把活生生体验的内在方面同它的超越方面分开:“我”所恐惧与渴望的事物,永远是“我”自己生存的化身;但除非经历非我,“我”不会发生任何现象。梦遗和勃起所暗示的非我,即使未明确处于女人的形式下,也至少是大自然和生命的表现:个体感到他被一种不属于他自己的魔力所占有。

  的确,他对女人的情感矛盾,在他对自己性器官的态度上再现了出来:他为它骄傲,却又嘲笑它,以它为耻。小男孩和伙伴在一起比赛阴茎时,第一次勃起既让他无比自豪又令他十分恐惧。成年男人把自己的器官者做超越与权力的象征;它和一块随意肌一样,同时也和一件神奇的礼物一样,满足了他的虚荣心:它是一种自由,充满了既成的然而又是任意的事实所具有的全部偶然性。在这种矛盾的外表下,他沉湎于它,却又疑心受骗。他想借以表现他自己的那个器官,并不服从他。它带着一种远未被满足的欲望,突然勃起,有时在睡梦中发泄自身,所以它表现了一种可疑的、反复无常的生命力。男人渴望以精神战胜生命,以行动战胜波动性:尽管他的意识同自然有一定的距离,尽管他要改造它,但他在自己的性器官中还是发现自己受到生命、自然以及波动性的困扰。

  叔本华写道:“性器官是意志的真正落脚点,它的另一极是大脑。”他的所谓“意志”是对生命的依恋,是磨难与死亡,而“大脑”是思想,它在想像生命时脱离了生命。在他看来,性羞耻是我们在愚蠢地迷恋于肉欲之前感到的表处。即使我们不赞成他观点中的悲观主义,他对这种对立的观察也仍是正确的:性与大脑的对立是男人二元性的表现。作为主体,他塑造了世界,因而他处在这个被塑造的世界之外,成为它的统治者。若他把自己看成肉体,看成性,他就不再是一个有独立意识和完全自由的人:他陷入了这个世界之中,是一个有限的、易腐烂的客体。生殖行为无疑超出了身体的界限,可是它也确定了这种界限。阴茎,这个后代之父,相当于母亲的子宫;男人是在女人体内生长的那种微生物的产生者,他本身也是那种微生物的载体。通过赋予生命的播种,被抛弃的是他自己的生命。黑格尔说:“孩子的出生便是父母的死亡。”射精是死亡的约定,是在坚持物种与个体的对立。性器官的存在及其主动性否定了主体引以自豪的独特性。生命与精神的这种较量,使性器官令人厌恶。当男人把男性生殖器看做超越性和主动性的象征,看成是占有他人的一种工具时,他对它是洋洋得意的;但是,当他认为男性生殖器完全是一个被动的肉体,他因它而成为黑暗力量的玩物时,他又以它为耻。这种羞耻感很容易以嘲笑为掩饰。别人的性器官会轻易范起一阵笑声;勃起常显得滑稽可笑,因为这好像是随意的行为,但实际上是非随意的;单单是人们看到生殖器的出现,就会笑出声来。马林诺夫斯基说,对于他生活在中间的野蛮人来说,仅仅提起那“可耻部位”的名称,就会引起哄堂大笑;所谓拉伯雷式的或“猥亵的”许多笑话,都未超出这种低级文字游戏的范围。在某些原始人当中,女人在家神清园的日子里,有权粗暴地蹂躏任何一个胆敢走近的陌生人。她们群起而攻之,往往把他整个半死。部落里的男人对此一笑了之;在这种蹂躏中,受害者成为被动的、依附的肉体;他被女人所占有,又通过她们,被她们的丈夫所占有。相反,在正常性交时,男人希望把自己确立为占有者。

  但是,也正是在这时,他极为确凿地认识到他肉体处境的含糊性。只有在他的性行为是占有他者的手段时,他才可以为这一行为倍感自豪——而这种想占有的梦想只能以破灭告终。在真实的占有中,他者也是这样被取消了,被消耗和毁掉了:只有《一千零一夜》中的苏丹,才有权在黎明将至时让情妇们离开他的卧榻,砍掉她们每个人的头颅。女人在男人的搂抱中苟且偷生,也正因为如此,她才想摆脱他。他刚松开双臂,那猎物对于他就又变成了陌生者。她躺在那儿,又新又完整,准备同样短暂地让新的情人占有。男性的一个梦想是,给女人“打上烙印”,从而让她永远属于他。但是连最自负的男人也很清楚,除了回忆他什么也不会给她留下,而与真实的现存感觉相比,最热烈的回忆也是索然无味的。整个文学都在详述这种挫折。女人成了攻击的目标,人们说她水性杨花,是叛徒,因为她的身体竟然可以一般地献给男人,而不是特定地献给一个男人。

  然而,她的背叛的确是背信弃义的:她实际上把情人变成了她的猎物。只有身体才能够与另一个身体接触;男性只有让自己成为肉体,才可以做他所渴望的肉体的主人。把夏娃赐给亚当,是为了让他通过她实现超越,可她却把他拖入内在性之夜。在令人眩晕的快感中,他的情妇又把他关在黑暗子宫的非透明体中;而这个非透明体是母亲为儿子建造的,是他想逃之夭夭的。他般占有她,结果却发现被占有的竟是他自己!怪味、汗水、疲惫厌倦——大量书籍描述了一个用意识制成的肉体所具有的这种*郁的激情。欲望诚然掩饰了厌恶,但它在满足时也暴露了贪心。有人曾说:“性交后人这种动物是悲哀的。”还有人说:“肉欲可悲。”可是男人在情人怀抱中甚至连最后的满足也未得到过。欲望在他身上很快就又萌发,这种欲望不仅仅是针对一般女人的,也是针对特定女人的。于是她握有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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