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 少女-2_第二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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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 少女-2

  这种态度在这个年龄所常见的自残中表现得更加明显。少女可能会用剃刀划破大腿,用香烟烧伤自己,剥自己的皮。为了逃避一次必须参加的无聊舞会,我年轻时的一位朋友用斧子砍伤了自己的脚,伤势很重,不得不在床上躺了六个星期。这些虐待一被虐狂的举动,既是对性体验的期待,也是对它的抗议。经过这些考验,一个人就可以坚强地面对一切可能的磨难,减轻它们所引起的痛楚,这包括新婚之夜的磨难。当少女把蜗牛放在胸脯上或吞服一瓶阿斯匹林片或伤残自己时,她这是在向未来情人挑战——“你对我的惩罚,决不会比我对自己的惩罚更可恨。”这就是她开始进行性冒险时作出的骄傲而阴郁的姿态。

  虽然女孩子命定要做男人的被动猎物,可她仍在坚持自己的自由权利,甚至经历痛苦和厌恶也在所不惜。她砍伤或烧伤自己时,是在抗议对她处女贞操的刺破:她用宣告无效来进行抗议。由于她的行为给自己带来了痛苦,她是一个被虐狂,然而她首先是一个虐待狂:作为独立的主体,她鞭笞、蔑视与折磨这依附的肉体,这个被她憎恨的顺从所惩罚的肉体——

  可是,她又不希望自己和它分开。因为不论怎样,她都不愿意完全放弃地的命运。她的虐待一被虐狂的失常涉及到一种基本的不真诚:如果她任凭自己去失常,就会意味着她通过放弃接受了等待着她的女人命运;而如果当初她没有承认自己是肉体,就不会那么仇恨地摧残自己的肉体。

  甚至她的暴力引发也源于听从的深处。一个男孩子在反抗父亲、反抗世界时,他的暴力是有效的。他和同伴寻衅闹事、打架斗殴,是在用拳头证实他的主体地位:他把自己强加于世界,他超越世界。然而这不是说进入青春期的女孩子也可以这样地去证实、这样地去强加。

  这就是她心里充满怨恨的原因:她既不可以希望改造世界,也不可以希望超越世界;她知道,或者至少是相信,她是受束缚的——也许她甚至可能希望如此;她只能破坏。在她的愤怒中存在着绝望。她气急败坏,摔杯子,砸玻璃,扔花瓶——这不一定是为了征服命运,而只是为了象征性地进行抗议。女孩子由于现在的无能而反抗未来的奴役。她的徒劳的发作,远没有使她所受到的束缚放松,往往只能使这种束缚变得更紧。

  她针对自己或针对周围世界的暴力行动,始终具有消极性质:它们比较壮观,却没有实效。好斗的男孩子,把他受到的微小伤害当成他积极活动的不足挂齿的后果,因此,他对此既不追求也不回避(除非自卑情结使他处于女孩子那种处境)。女孩子则时时注意自己所受到的折磨;她在心中细细品尝着暴力和反抗的滋味,对结果没有任何兴趣。她的反常,来源于她仍被束缚在童年世界,因而她不可能或不愿意完全从那里逃脱这个事实。她想在牢笼里挣扎,而不是想离开它。她的思想框架是消极的、反射的、象征的。

  有时这种反常也可能会成为一个严重的问题。不少的年轻处女都有盗窃廊。盗窃瘤是一种性质十分含糊的“性的升华”。破坏法律和违反禁忌的意愿,被禁和冒险活动所引起的高度兴奋——这种挑战在女窃贼那里无疑是主要因素,但它有双重性。获取无权获取的东西,是为了傲慢地证实她的独立性,是为了在被输的东西和谴责这个窃贼的社会面前扮演主体角色,是为了否定法律和秩序。然而这种挑战也有被虐狂的一面。这个窃贼被她所冒的风险,被如果她被捕那张着大口等待吞没她的深渊所深深吸引。被捕的危险给窃贼行为带来了一种能激起性欲的魔力;在指责的目光下,在捉拿的手掌中,在这一切所引起的耻辱中,她将会完全彻底地感到自己是一个客体。

  获取而未被捉拿,唯恐变成猎物而深陷痛苦,这是青春期女性性欲追求的危险目标。少女们的所有反常而有罪的行为模式,都有这同一种含义。有些少女专门写匿名信,有些则以戏弄伙伴为乐:一个14岁的女孩骗全村的人相信,有一所房子在闹鬼。她们还喜欢在暗地里行使自己的权力、表示自己的不顺从、向社会进行挑衅——喜欢冒被发现的危险!这最后一项在她们的乐趣中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,以至她们屡屡暴露自己,有时甚至谴责自己未曾犯下的错误和罪过。我们可以毫不惊讶地发现,拒绝变成客体导致了使自己变成客体:这一作用机制对所有被消极魔念困扰的人都是适用的。仅仅由于一种反应,歇斯底里的麻痹症患者就会对麻痹症感到恐惧、渴望并引起了它:这和发生在精神性痉挛患者那里的情形一样,只有不去想它,治疗才会奏效。

  深度的不真诚使正常少女与这些神经症类型相联系。狂躁症、痉挛、阴谋解以及行为反常——我们发现,她的许多神经病症状是由于我谨慎指出的欲望与恐惧的矛盾引起的。例如,她离家出走十分常见。她出走可能是漫无目的的,到离家很远的地方逛上两三天,自己又回来了。毫无疑问,这不是真正的出走,不是真的要和她的家庭断绝关系。这只是一出逃走的喜剧,如果有人想当真带她离开,女孩子的心绪则往往会十分烦乱:她想离开,又不想离开。

  出走有时与卖淫幻想相联系。她幻想自己是一个妓女,她扮演这个角色时多少有些胆怯;她打扮得花枝招展,倚窗凭栏,向路人暗送秋波。有时,她离家出走时把这出喜剧演得如此逼真,以至真假难辨。这种行为往往表达了对性的欲望的厌恶,表达了一种有罪感:“既然我有这种想法、这种欲望,我比妓女也好不到哪里,我就是一个妓女!”她想道。有时她竭力放纵自己:“让我们干到底吧,让我们有个悲惨的结局吧!”她这样自言自语。她想委身于第一个到来者,以自我证明性行为是无足轻重的。

  不过,这种态度也常常可能是表示对母亲的敌意,不论是由于少女被严于律己的父亲所疏远,还是由于怀疑母亲本人水性杨花;或者这种态度也可能是表示对过于冷漠的父亲的怨恨。无论如何,这种魔念,和我提到过的常随之而来的怀孕幻想一样,有一种反抗与共谋的纠缠不清的混乱。这种混乱是精神失常的标志。

  值得注意的是,在所有这些行为形式中,少女不想超越自然与社会的秩序,她既不打算扩大可能性的范围,也不打算重新评估价值。她满足于在其疆界与法则都维持不变的世界范围内,表现她的反抗。这种态度常被认为是“邪恶的”,它意味着一种根本性的掩饰:承认善是为了蔑视它,树立法则是为了破坏它,尊重神圣是为了能进一步亵渎它。少女的这种态度主要应由这一事实来解释:在不真诚的痛苦阴影笼罩下,她对世界和她的命运既否认又接受。

  然而,她并不是只准备消极反对强加于她的处境,她也努力弥补其不足。如果说未来使她惊慌,那么现在则令她不满;她对成为女人犹豫不决,对仍只是个孩子感到心烦;她已经把过去抛到后面,可还没有踏上新的生活。她忙忙碌碌,但一无所为;由于一无所为,她一无所有,一无所是。她只能用装腔作势和弄虚作假来填补这个“无”。人们常指责她狡猾、不诚实,是个“说瞎话的人”。实际上,她注定是隐秘的、说谎的。一个女人在16岁时就已在经历痛苦的磨难:青春期、月经、性发动、初到的欲望、初次的性兴奋、恐惧与厌恶,以及暧昧的体验。她把这一切统统隐藏在心中,并学会了小心保守自己的秘密。单是必须收藏月经带和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一事实,就已在使她习惯于支吾搪塞。凯瑟琳·安娜·波特在她写的《老人》这个故事里,谈到1900年前后,美国南方的少女们准备参加舞会时,为了暂不让月经来临,怎样喝下令她们恶心的盐与柠檬制成的混合液。她们唯恐年轻的男人们会从她们的眼神,同她们手的接触,或者可能从某种气味,发现她们身体的状况,这个想法使她们心惊肉跳。当一个人感到两腿之间夹着带血的月经带的时候,或者更一般地说,当一个人意识到做一个肉体的原始不幸时,要去扮演一个偶像,一个仙子,一个神情恍惚的的公主,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。羞怯是对承认自身肉体性的本能拒绝,它与虚伪相差无几。

  然而,惩罚青春期女孩子的最重要虚伪是,她必须装成一个客体,一个迷人的人,尽管她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无常的、分离的人,尽管她很清楚自己的缺陷。化妆品、假发、紧身褡以及“使乳房丰满的”乳罩,全都是假象。连面孔本身也是假象:一时冲动的表情是装出来的,被动的惊叹是模仿的。没有什么比突然发现十分熟悉的少女相貌呈现出女性功能,更让人惊讶的了。它的超越性被放到一边,并在模仿内在性;目光不再是锐利的,它们在沉思;

  身体不再是有生气的,它在等待;每一种姿势,每一个微笑,都变成了欲望。少女毫无戒备,任人摆布,她现在只是一束等待奉送的鲜花,一个等待摘下的果实。

  男人在鼓励这些诱惑,因为他需要被诱惑:而后他又会烦恼、责备。但是他对自然朴实的少女又只会感到冷漠和敌意。他觉得,只有布下这些罗网的少女才是有诱惑力的。她本人虽在等候供奉,可她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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